第(3/3)页 “朕对身边人,过于苛责了。”朱祁钰叹了口气。 若换做一年前的他,昨天晚上,他只会忍,甚至还会笑着调解,而不是喊打喊杀,以杀止杀。 这是最蠢的办法。 “给各宫送去早膳,告诉她们,朕下了朝就去看她们。” 今日是景泰九年,第一场大朝会。 接受百官叩拜。 他锻炼后,用了早膳,便身着冕服,进入奉天殿。 大年初一,景泰九年,第一场大朝会。 除夕宴上皇帝大发雷霆的消息,已经传了出去。 今天不奏事,只是朝拜。 也没人怎么议论。 但宫外可是传开了,说什么的都有。 “明日歇一天,初三正常上朝。” 朱祁钰去后殿更换冕服,穿着常服回到乾清宫。 今日没什么政事,也就不去养心殿了。 他先到的承乾宫。 唐贵妃要跪下请罪,朱祁钰扶住她:“昨晚朕说话太狠了,当时气坏了,口不择言,爱妃莫怪。” “都是臣妾教导无方,求陛下责罚。”唐贵妃脸色也不好。 “本来好好的年夜饭,被她给搅和了。” “罢了,不提了。” 朱祁钰扶着她坐下:“朕看你脸色不好,可宣太医看过了?” “你的身子,不能出现任何错漏。” 唐贵妃靠在软垫上,扶着肚子:“昨晚谈妃宣了太医请过脉了,今晨太医又来请了脉,开些药物,臣妾已经用了,已经好了。” 朱祁钰拍拍她:“还是谈妃思虑周全呀。” “昨晚朕没顾及你们的感受,明明大着身子,还得让你们跟着着急上火的,都是朕的不是。” “朕不在此用膳了,挨宫看看,昨晚朕别把你们吓坏了就好。” “明日晚间,朕来你这里用饭。” 又聊了几句。 他去碎玉轩去看白氏,但太监不许皇帝进去,怕过了病气。 “等白氏身子好了,朕再来看她。” 朱祁钰各宫走了一遍。 都说了些软话,又陪着坐一会,说些闲话。 然后去了西六宫。 固安被安置在翊坤宫的偏殿里。 “皇爷。”冯孝担心,固安公主又触怒了皇帝。 “无妨,朕瞧瞧她。” 朱祁钰进了偏殿,一股霉味传了进来。 一个小小的身影,缩在床上,床上没有被褥,她就这样蜷缩了一宿。 忽然殿门打开,看见一个男人昂首挺胸进来,她赶紧收回目光,偏头过去。 “都出去吧,朕看看她。” 朱祁钰走过去,坐在床榻之上。 固安则转过头去,不去看他。 “还生朕的气呢?” 她的侧脸和皇帝很像,倔劲儿也如出一辙,语气冷厉:“谁敢生您的气呀,您想杀谁就杀谁,我算个什么东西?” 朱祁钰抿了抿唇:“你知道除夕宴,意味着什么吗?” 固安不答。 “意味着宫中和睦。” “天家是天下典范,朕要做给天下人看的。” “天家和睦,百姓家中才会和睦。” “昨天那顿饭,朕吃得也难受。” “但朕是皇帝,要学会忍,不能像小孩子一样,不喜欢就不做,那是不行的。” “固安。” “你生在皇家,是你的幸运,也是你的不幸。” “朕是皇帝,然后才是你的父皇。” “朕不能一味宠幸着你。” 固安扬起头来,反问道:“那您就能一味地宠幸常德吗?” “她能给朕的,你不能给。”朱祁钰没必要骗她。 “若我也能给呢?” “朕也会对你优容。” 固安讶异地看着父皇:“是不是,我嫁入方家,就对您有用了?” 朱祁钰却摇摇头:“方家,不过是朕一手扶持起来的。” “当时用你联姻,只是稳住方瑛之心。” “因为那时朕的皇位不稳,需要他。” “但现在,早就不需要了。” “朕一道圣旨就能杀方瑛,你觉得你嫁入方家,重要吗?” “固安。” 朱祁钰看着她:“知道为何朕生你的气吗?” “因为我搞砸了除夕宴?让您丢了颜面?”固安就是不肯叫父皇,因为昨晚父皇说得太狠了,伤了她的心了。 朱祁钰摇摇头:“朕的颜面不重要,因为你坏了朕的布局。” 固安满脸讶然,她不懂皇帝布什么局? “生在皇家,却不懂皇家事,是朕没好好教你。” 朱祁钰伸手去摸她的头。 固安躲开了。 “去民间待一年吧,一年后,朕派人去接你,到时候你就都懂了。” “您、您不杀我了?”固安以为父皇说这些,就是为了送她最后一程呢。 “你觉得,朕会杀你吗?” 朱祁钰嗤笑:“除夕宴上那么多人,朕杀了你,唐贵妃如何自处?惹事的常德是死是活?” “你祖母太后,又该如何?都考虑过吗?” “你太天真了,朕发怒时,你该给朕个台阶下,而不是跟朕硬顶,最后闹得两败俱伤。” “朕以前太宠你了。” “去民间待一年,你就什么都懂了。” 固安看着父皇这张脸。 他究竟哪句话是真的? 昨天晚上,他真的没动丁点杀机吗? “固安,能告诉朕,是谁把你教这样的吗?”朱祁钰忽然问。 固安瞳孔微缩:“我、我……” 她脑海里闪过几道人影。 最后一道人影,定格在脑海里。 “是常德、是常德!”固安满脸愤恨。 当初让常德调教她的,就是眼前的父皇! 也是他,把自己变成这样的! 但她终究是小孩子,怎么藏也是藏不住的。 “朕知道了。” 朱祁钰站起来:“朕会给你安排个地方,然后派人保护你,等明年正月初一,朕就派人接你回来,去吧。” 公主没必要历练的。 历练出来,难道培养做皇帝吗? 朱祁钰只是不想看着她,心烦。 固安掠过朱祁钰时,忽然说了句:“您不是我父皇!” “什么?”朱祁钰如遭雷劈。 “您听到了。”固安咧嘴朝他笑了,然后走出了大殿。 她是看出来了? 还是气话呢? 朱祁钰目光闪烁。 “皇爷。”冯孝站在门口,用下巴指了指走出去固安。 “去宛平,找个穷苦人家,让她去住一年,多派些人保护,不许出事。” 冯孝讶然:“皇爷,公主养尊处优,岂能吃得了民间之苦?” “就该让她尝一尝吃不饱的滋味,才知道感恩,否则如此大逆不道,迟早会害死自己的。” 朱祁钰懒得想此事了。 他刚到乾清宫,吴太后就哭嚎着进来了:“皇儿呀,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呐!” “给太后请安。”朱祁钰站起来行礼。 “皇儿,固安是为娘的心头肉啊,别把她送走。” 吴太后哭哭啼啼道:“为娘的在民间受过苦呀,那民间连肚子都吃不饱。” “像固安这么大的孩子,什么农活都会做的,民间普通人家是不养闲人的。” “固安白白净净的,哪里受得了农活呀!” 朱祁钰看向冯孝,谁把消息告诉吴太后的? “历练历练,对她有好处。”朱祁钰语气冷漠。 吴太后擦眼泪的手,僵在半空,有些陌生地看着朱祁钰:“你、你不能真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吧?” “朕也是为了她好。” “她一个女孩子,又不用封王,何必受这般苦楚呀?” 吴太后难以理解:“女孩子富养,养得一身贵气,才能嫁得好,若她一身苦气,以后可如何下嫁呀!” “皇儿呀,您要为固安的未来着想。” “固然她现在大逆不道,但毕竟岁数小,是可以教的,哀家亲自教导她,一定教出个好孩子来。” 说到教,朱祁钰忽然目光一闪:“太后,固安这样,是天性如此?还是谁教的呢?” 吴太后一愣:“皇儿,你、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 “你是怀疑,有人教坏了固安?” “那一定是常德那个坏了心的蛆!” 朱祁钰瞪了她一眼,哪有骂公主是蛆的? “反正一定是常德!”吴太后咬定了。 “您就没怀疑过别人?” 这种怀疑,是谈允贤无声中透露给他的,胡贵菊也透露这个意思。 而固安也说是常德教的。 但常德和她相处才一个月,她那么恨常德,怎么可能听其挑唆呢? “皇、皇儿是怀疑唐氏?”吴太后手里的手帕,掉在了地上。 “朕可没说。” “贵妃嫁给朕这么多年,朕是最了解不过的。” “她心里是最善的,不可能教坏了固安。” 朱祁钰为她遮掩:“何况,教坏了固安,对她有什么好处呢?” “固安已经认她为母了,日后是要孝敬她的。” 吴太后瞪圆了眼睛,看了眼伺候的宫人,然后偷偷指了指自己的肚子。 意思是,为孩子铺路呢。 朱祁钰挥了挥手,让人都出去,低声道:“谈氏和胡氏都透露出这个意思来。” 吴太后惊讶:“皇儿,你这后宫里,也斗起来了?” 朱祁钰点点头。 也是。 这么多女人,怎么可能消停呢? 何况,还接触着至高无上的权力,怎么可能不斗呢? “皇儿是怀疑,有人在栽赃唐氏?”吴太后也是懂宫斗的,虽然她没付诸过实践。 “贵妃也不傻,教坏了固安,她是要吃瓜落儿的。” 朱祁钰反向思维:“而且,教坏了固安,她有什么好处?就算她腹中是女孩,最多是长公主的名头罢了,很重要吗?” “公主如何,还要看朕的疼爱才是。” “依着朕对她的疼爱,对她的女儿,自然要多多赏赐的,没什么可担忧的。” 吴太后轻轻点头:“那谁是获利最大的那个呢?” “谈氏!” 吴太后捂住嘴巴:“教坏了固安,皇儿迁怒唐氏,而同样肚中怀有身孕的,极有可能诞下皇长子的谈氏,就最有可能是教坏固安的人了!” 朱祁钰尤然记得,谈允贤出入宫中时,那般纯洁模样。 “皇儿,胡氏也有可能。” “你这后宫之中,他背景最大,背靠胡濙。” “她怀孕日期和唐氏、谈氏最近,倘若搬倒了前两位,依着她娘家的威力。” “一步登天,未尝不可!” 吴太后对宫斗颇有心得。 朱祁钰皱眉,照这么说,谈允贤和胡贵菊,都有嫌疑。 反倒是最有嫌疑的唐贵妃被排除了。 “皇儿,你知道,为何太宗皇帝、仁宗皇帝,都纳了张氏女,为何都没有身孕吗?” 吴太后语不惊人死不休:“因为英国公府的背景太大了,连太宗皇帝都担心镇不住。” “一旦张氏生子,当时的英国公府就会自动进入夺嫡之争。” “必然是血雨腥风。” “所以国朝,一直都从民间遴选秀女,就是担心夺嫡,汉唐旧事重新在大明出现。” 朱祁钰忽然意识到。 自己的后宫之中,胡贵菊、林钰、白氏、毛氏,全都有雄厚背景。 一旦他们的孩子,夺嫡的话,后果不堪设想。 “朕会考量的。” 朱祁钰目光闪烁:“太后,您说宫中这般情景,该如何制衡?” 求订阅! (本章完)